日本画圣与汉字

丰子恺曾在日本留学,写过一些关于日本“画圣”雪舟等扬的文章。在一篇丰子恺写于一九六三年的文章里,彼时关于雪舟的“天童第一座”称号还未见有“明宪宗御赐”一说。更常见的说法是,雪舟在四明天童山景德寺修行,被方丈授予“第一座”的荣誉称号,后来雪舟回到日本,就一直以“四明天童第一座”自称,在他的人物画代表作《慧可断臂图》上就能看到这样的款识。雪舟看重这个称号相当有道理,因为日本佛教曹洞宗的大量信徒将宁波天童寺奉为祖庭,雪舟带着一个这样的头衔回日本,必然能得到更多关注。从另一面讲,明宪宗看重雪舟这事就很牵强,所以“御赐”一事如果没有纸面证据,大概率是后人出于种种目的,为了抬高“画圣”贴金附会。


慧可断臂图落款为“四明天童第一座雪舟行年七十七岁”

雪舟名动京城一事也更像是史家的意淫,礼部尚书邀其为大堂作画,难道不会是因为猎奇吗?之后这位尚书告诉属下,一个外国人也能画成这样,尔等要努力了云云,这样的言辞,是真觉得雪舟有多么高明吗?

这么一想,雪舟对中国的影响力可能比目前民间的某些“传说”要逊色得多,但要论中国对雪舟的影响,那可是太深了。

雪舟早期自称“等扬”,这个名字来自宋代画家扬补之。扬补之说自己是汉代思想家扬雄的后人,因此自书姓名时写“扬”不写“杨”。雪舟喜欢扬补之的画,就给自己取名“等扬”。

后来,等扬偶然见到中国楚石梵琦禅师题予日本僧人的“雪舟”二字,觉得十分合意,便用作自己的姓。从此便有了“雪舟等扬”。

在中国浙江和北京游历、学习绘画之后,镀了金的雪舟返回日本,不出意外地声名鹊起,还以黄庭坚诗句“人得交游是风月,天开图画即江山”为名,建起了画室“天开图画楼”。

中国文化给日本“画圣”带来的这些影响,如今在日本媒体介绍“画圣”时已经很难见到。如同日文中的汉字一样,只会越来越少。

二战后,日本在美国的指引下,去中国化去汉字化如火如荼。日本一九五六年曾拍摄过一部纪录片,叫《雪舟》,由字幕很容易得知,战后的日本还保有大量汉字,该片虽为日语旁白,但片头演职人员表完全使用汉字,中国观众理解毫无障碍。今天的日本,去汉字化已经非常成功,人名里的汉字占比都远不如前,新闻等文本更是如此。中日之间的交流困难重重,完全不比雪舟当年的毫无障碍。

前不久,日本网友在社交媒体上发起过一个游戏,大意就是把平常用语中的平假名片假名都去除、只留汉字表达,发出来看看朋友们看不看得懂,竟然发现互相都能明白意思,并不影响交流。此番共鸣之后的大致结论是:除了汉字,日语中剩下的都是可有可无的冗余信息。


《岩波日本史》中一位作者的致歉

[1] 杨古城:日本画圣“雪舟”名号由来及元代高僧楚石梵琦禅师与日僧之交往
[2] 中国美术报:在日本京都国立博物馆,追寻日本“画圣”雪舟的传说
[3] 丰子恺:天童寺忆雪舟

《沙丘2》的衍生话题

维伦纽瓦的《沙丘2》3月8日在内地上映,抢先看过,有感而发。
*《沙丘2》是这次上映的电影名,文中《沙丘》指全套原著。

1
超长的时间跨度会让人类文明发生什么变化?
1万年,人类从史前文明累积到了现代文明,那么再过1万年会发生什么?不如我们先假设某一件事的发生,然后再推理其后1万年的可能性。和《沙丘》类似的还有《基地》《海伯利安》《三体》,它们都试图在当代社会理念下建构一个长时间跨度的思想沙盒,说它们是科幻小说,不如说它们是思想试验,它们催促着人类警惕那些反复出现的问题以及可能会出现的、前所未见的问题。

2
超长的时间跨度会让一个人发生什么变化?
那你一定要了解一下《沙丘》中的“千古一帝”雷托二世,他直到遇刺活了3500年,理论寿命应该更长。雷托二世的变化既有生理上的——变成沙虫,也有心理上的——将人类视作孩童,或者说“以万物为刍狗”。雷托二世既然不能与普通人类用同一个时间尺度看待问题,自然不会得出同一个时间尺度的结论,更不会产生同一个时间尺度的共情,对于人最珍视的生命,其实也不是同一个眼光来看待了。这就是超长时间跨度对一个人带来的变化,俗话讲叫“没有人味”。

3
超长时间跨度的科幻通常都会展现人类社会的组织、繁荣、腐败、溃散、再组织、再繁荣,也就是“历史周期律”。《沙丘》概莫能外,而且尤其看重宗教在这个过程中起到的作用。随着未来人类文明的发展、智力的提升,宗教到底是一种政治诡术的伪装还是歇斯底里的狂热,作者并没有设定结果,而是让多样性并存、竞争,并且尽其所能描述一些可能出现的成败。人类未来社会中宗教的形态,这其实是值得深入探讨的问题。

4
宇宙中是否会存在一种超稀缺且被全人类所追求的资源?《沙丘》做了肯定的假设。在我看来,《海伯利安》用生物体本身的适应能力、进化能力否定了这种假设。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香料”大概更像个隐喻,代表人类对智慧、对永生的欲望与追逐。

5
关于生态问题。沙虫可以说以一个物种之力将一颗行星变为沙丘。在可探知的生物史存在这样的生物吗?神奇动物在沙丘,沙虫所为其实是马斯克火星计划的逆向工程。马斯克的计划如果可以成功,那沙虫的行径也可以真实存在。

黄埔建校百年,竟然和我有关

今年是黄埔军校建校百年,因祖辈与黄埔有关,家人也一直关注着对相关黄埔事迹的寻访。我也寻找到一些黄埔资料来学习,期望以此为发端,找到更多散佚资料并广为传播,以彰先辈舍身报国之志。

黄埔军校,指1924年以后中国国民党及中华民国政府兴办的各个军事学校,不仅包括广州本校,各地分校也包括在内。办校的目的,孙中山先生在开学典礼上说得很明白:

我们开办这个学校,要用里面的学生做根本,成立革命军,诸位就是将来革命军的骨干。创立了革命军,我们的革命才能成功。

黄埔军校因此成为中国现代史上第一所培养革命军队干部的军事学校,也是中国近代最著名的一所军事学校,在抗日战争中更是成了培养抗日官兵的大本营,各期毕业生一律开赴抗日前线参战。中华人民共和国十大元帅中有五位出自于黄埔军校:聂荣臻、叶剑英,武汉分校陈毅,一期徐向前,四期林彪。

校名变迁
  • 1924年国民党建校时期名称为“中国国民党陆军军官学校”
  • 1926年改名扩大为“中央军事政治学校”
  • 1929年改名“国民革命军黄埔军官学校”
  • 1931年南京国民政府改制为“中央陆军军官学校”
  • 1946年末改名“中华民国陆军军官学校”
  • 1950年10月台湾当局在台湾高雄凤山区复建“陆军军官学校”延续至今
极简校史
  • 成立:1924年6月16日,国民党陆军军官学校于广东省广州市黄埔区长洲岛正式成立,通称黄埔军校。
  • 迁校:1927年,黄埔军校迁校至武汉,宁汉合流后,又迁校至南京。1937年8月,因抗日战争黄埔军校迁出南京。1938年11月,黄埔军校迁抵成都。1949年12月,黄埔23期大部分学员迁台。
  • “复校”:1950年10月,台湾当局以所谓“中国台湾地区陆军军官学校”名义在高雄凤山区“复校”,并续办24期自称为黄埔延续。
  • 文保:1988年1月,黄埔军校广州旧址被评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抗战前八所分校

在民国14年3月,黄埔军校学生军第一次东征攻克潮汕筹设潮州分校开始,截止到民国24年4月成都分校开学,黄埔军校所设立的分校有潮州分校、武汉分校、长沙分校、南昌分校、南宁分校、洛阳分校、广州分校、成都分校八个分校。抗战前的八所分校,并非开办后就一直办理,它们的历史任务结束后,则予以停办。

  • 1、黄埔军校潮州分校
    1925年11月12日开始正式招收学生。12月10日任命何应钦为分校校长兼教育长。1926年4月1日教育长改由邓演达担任。6月1日,第一期学员毕业。6月6日第二期学生入校。12月底期满毕业后该分校停办。
  • 2、黄埔军校武昌分校
    该校成立于1926年10月27日,以武昌两湖书院为校址,接受本校第五期政治科学员入校12月抵达武昌,并在本地招收新学员。1927年7月分校结束。
  • 3、武汉分校
    1929年4月,钱大钧再次于武汉建立分校,共教育第七、第八两期学员。其中第七期顺利毕业,第八期于1932年3月并入本校学习。该校于此时结束。
    1936年1月复组该校。
  • 4、黄埔军校洛阳分校
    1933年12月成立,学员大多系东北军没受正规教育的军官,校址设汉中,分校主任为祝绍周。
  • 5、黄埔军校长沙分校
    1927年2月成立,校址长沙小吴门外教厂坪。校长石醉六,教育长余范传, 共产党员夏曦担任政治部主任,政治教官绝大部分是共产党员或国民党左派。1927年南京国民政府讨伐唐生智,程潜进驻该分校,将部分分校学生迁往南京本校,其余学生于1928年5月毕业。毕业后该分校停办。
  • 6、黄埔军校广州分校
    该分校于1927年成立(原燕塘干部学校)。1931年改称广东军政学校。1936年7月23日改称广东分校。
  • 7、黄埔军校广州南宁分校
    该分校建立于1926年春。校长俞作柏,教育长萧越。第一期学生受训18个月,分步兵、工兵、炮兵3个科目。
  • 8、黄埔军校成都分校
    1935年,国民政府为培养和训练内陆各部队的各级军官,决定在西部军事力量最强的川军所在地成都设立黄埔军校成都分校,于是将荒废已久的四川陆军小学堂的旧址改建为成都分校,并以川、黔部队的初级军官为招收对象。
抗战时九所分校

抗日战争时期,黄埔军校一共设立了九所分校。

  • 第一分校
    1938年洛阳分校改称中央军校第一分校,1941年分校主任由刘仲荻接任,后易钟彬,该分校自1938年起至1943年共毕业学员20471人。
  • 第二分校
    1937年七七事变后,原中央军校武汉分校,迁往湖南省武冈,改为中央军校第二分校,分校主任为李明灏。该分校从1938年至1944年共毕业学员23487人。
  • 第三分校
    第三分校成立于江西瑞金。毕业学生7430名,毕业学员5961名。
  • 第四分校
    广州分校于1936年7月23日改称广东分校,1938年1月改称中央军校第四分校。抗战爆发后该校多次迁移,最终以贵州独山为校址。分校主任韩汉英。该分校从1936年到1945年共毕业学员25212人。
  • 第五分校
    1935年9月16日开学,学员为没受正规教育的军官,分校主任刘永祚。1938年改称中央军校第五分校,分校主任改由唐继麟担任,该分校从1935年到1946年共毕业学员8837人。
  • 第六分校
    1937年7月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全国军事政治统一于中央,南宁分校遂改名为陆军军官学校第六分校,校址由南宁迁往桂林市郊外的李家村。1944年9月桂柳会战爆发,军校被迫撤到宜山县怀远镇,后又迁往凌云县城。1945年日本帝国主义投降,陆军军官学校第六分校撤销。
    训练毕业学生10813名,毕业学员7081名。
  • 第七分校
    校址设在天水,后易西安王曲,分校主任由胡宗南兼任。从1938年到1945年共毕业学员37317人。
  • 第八分校
    校址湖北均县,后易房县,分校主任先后由徐祖诒、康泽担任。该分校从1939年到1943年共毕业学员6872人。
  • 第九分校
    校址新疆迪化,分校主任宋希濂兼任。该分校从1942年到1947年共毕业学员950人。
第九分校

据资料,第九分校的驻地在乌鲁木齐北门外,著名的“一炮成功”炮台旧址就在驻地内,以激励军校学员。

“一炮成功”的故事要回溯到1865年,浩罕国(中亚费尔干纳盆地的一个封建国家)高级将领阿古柏在俄、英、土等帝国主义国家支持下,打着地方傀儡和宗教的名义入侵新疆,先后占领喀什、和田、库车、吐鲁番、乌鲁木齐(原迪化)地区,在新疆建立了血腥政权,统治长达12年之久。陕西总督左宗棠以“东则海防,西则塞防、二者并重”为论力克李鸿章的弃西说法,历经运筹,1876年8月,打到了米泉古牧地,并将侵略者追逼至迪化城内。8月18日,清军在乌鲁木齐六道湾前端山梁上架起了大炮,向迪化城开了一炮,击中城门,轰塌一处城墙,吓得匪军溃不成兵。清军趁势胜利光复了乌鲁木齐。为纪念这场战役的胜利,清政府在架炮的地方建起了炮台,命名为“一炮成功”。据称,原炮台位置就在如今的“一炮成功”小区内,已经坍塌不复存在。2001年,乌鲁木齐市政府在原址以东两公里的水塔山上,重建了“一炮成功”炮台,并树起高10米的左宗棠汉白玉塑像。目前新建的这个公园已是“市级爱国主义国防教育基地”。

乌鲁木齐北门和“一炮成功”小区都在我高中的上学路上,我对这片的地理略有认知。从北门出去(北门早已没有门,是个交通环岛)就是一道山梁,“一炮成功”小区(没错小区就是这个名字)向南望正对北门,应该是该山梁与北门之间距离最短的点。当年左宗棠指挥的清军,也是看中了这个优势位置。这也解释了这一片为什么会有八一中学、新疆军区以及众多军事单位,因为这里就是昔日新疆最牛军校的所在地啊。

没想到的是,我走过数百次的上学路,极有可能就是我的祖辈骑马出征的地方。作为嫡长子的他以军校学员之盛年牺牲在剿匪战斗中,间接也导致了家业的衰落,让我的家族踏上了一条艰难波折的道路。

部分资料来源:
[1] 我珍藏的黄埔军校派令
[2] 黄埔军校乌鲁木齐九分校往事
[3] 黄埔军校第九分校

叶帆:历史怎么假设都不如现实这般精彩

本篇文章转载自人民日报

  有些人喜欢假设:假设我当时怎样,现在就可能怎样。对于这种心理,人们总是奉劝:“世上没地方买后悔药”“不能总是异想天开”。如果仅仅是习惯于对个人生活史的假设,也许并无大碍;但有些人还沉迷于对国家和民族发展史的假设,并以此来否定我们正在走的道路,这就需要引起高度警惕。

  一些人假设如果清末立宪能够成功,中国就能走上君主立宪的道路,然后能如何发展;假设20世纪中国的一系列革命没有发生,中国又将如何发展。他们还把民国想象得非常美,甚至假设国民党蒋介石政权没有垮台,中国走资本主义道路,中国又将如何发展……在他们眼里,中国历史的发展似乎有很多可能性,而我们选择社会主义、坚持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只是一种偶然,甚至是历史捉弄人的结果。这些荒唐的假设完全不符合历史发展的逻辑,而只是假设者根据个人的主观偏好甚至为达到某种政治目的而任意想象的,但有时却能混淆是非、迷惑人心。

  对于一个国家和民族的发展来说,选择什么样的道路是存在各种可能,但能成为现实的只有一种。从“可能”变为“现实”绝非偶然,而是各种历史因素共同作用的必然结果。对于历史,恩格斯曾深刻指出:“历史是这样创造的:最终的结果总是从许多单个的意志的相互冲突中产生出来的,而其中每一个意志,又是由于许多特殊的生活条件,才成为它所成为的那样。这样就有无数互相交错的力量,有无数个力的平行四边形,而由此就产生出一个总的结果,即历史事变”。喜欢假设历史的人,总是根据自己的偏好屏蔽掉历史中的某些因素和力量,无视各种因素和力量之间的冲突和制约,任意裁剪和打扮历史,从而臆想出一个并不可能出现的假设性结论。这显然是荒唐的。

  鸦片战争后,中国一步步滑入苦难的深渊。为拯救民族危亡,在近百年的时间里,历史给各种政治力量足够的时间去尝试各种方案、追求各种可能性。尽管各种政治力量悉数登台、尽数施展,但总是一步三叹、左右碰壁,找不到中华民族从沉沦中崛起的道路。中国最后选择社会主义,正如毛泽东同志指出的,“是无可如何的山穷水尽诸路皆走不通了的一个变计,并不是有更好的方法弃而不采”。这“一个变计”,历史已经证明是最好的选择。

  习近平同志在“7·26”重要讲话中指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不断取得的重大成就,意味着近代以来久经磨难的中华民族实现了从站起来、富起来到强起来的历史性飞跃”。从站起来、富起来到强起来,这就是中国共产党选择社会主义、坚持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给中华民族带来的巨变。“神女应无恙,当惊世界殊。”100多年前,“八国联军”以区区几万人武装占领中国的首都北京达1年之久,强迫家家户户都悬挂他们的国旗,那时的中国人何曾想到100多年后当自己在异国他乡遭受战乱威胁时,国家能迅速派出战舰撤侨?60多年前,新中国刚成立时一穷二白,那时的中国人何曾想到60多年后中国经济总量已稳居世界第二?选择社会主义,坚持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在几十年时间里,中国共产党带领中国人民不断追赶和超越,使中国从沉沦的U型谷底迅速向上攀升,奏响了站起来、富起来、强起来的民族复兴“三部曲”。如果说近代以后中国历史发展具有多种可能,那么,有哪种可能会像现实这般精彩?

  今日之中国精彩纷呈,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了新的发展阶段,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展现出前所未有的光明前景。当此之时,我们要做的是凝心聚力续写民族复兴的新篇章,何必在假设历史上浪费时间?倘若再用假设得出的假设性结论来否定现实,那就更为荒诞可笑了。(《人民日报》2017年09月20日07版)

西方为何误读《长安三万里》?

西方媒体解读《长安三万里》的内核是“restore of empire”,既是中国威胁论的老套把戏,也说明他们是真的读不懂中国人。

中国士卿文人的家国情怀,放在欧美只有精英才能读懂,而我们在义务教育阶段就在教这个。这是两种文化从起源到发展最终在结果上呈现的不同。千万人乃至十几亿人的社会,从南到北资源和险阻各不相同,只有依靠团结才能求生。此前中华文明历程中任何一个 empire 都是实现 unity 的形式与象征,它们的覆灭也是因为 unity 的死亡以及人们对其重建的渴望。

官方海报
官方海报

在这个大前提下,在中华文明的情境里,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动画中的李白,他恃才傲物、不甘寂寞,要成就一番伟业;每个人心中又有一个动画中的高适,他不善言谈、循规蹈矩,老老实实过着一眼望得到头的生活,有梦不敢追,只怕自己配不上。

动画是在用这两个角色,针对当下的矛盾和困境发问:承平日久,相比于之前的时代,安稳度日的人更多了,试问愿意冒险成就伟业的又能有几人?时代的机遇安在?

银幕前,座位上,每个李白都在问他的高适,难道就这样等下去吗?每个李白都在呐喊:只争朝夕!而每个高适的默默以对,有多少是认命?有多少是迷茫?又有多少是不甘?高适们陷在座位里,一如他们走过的人生,在时间和自我怀疑的流沙里,陷落着、压抑着、沉默着。虽然动画中的高适最终得到了解脱,但高适们很清楚,对无数的高适来说,这是最甜的那一颗果,却不是人人都能摘得。

电影散场,人生还在继续,何去何从,动画揭示了高适们的选择。很多人也是在这一刻读懂了自己,读懂了一个中国人源于血脉文化的宿命:原来这么多年以来,我就是用李白的浪漫歌颂生命、用高适的态度耕耘人生的那个人啊。一次充满诗意的醍醐灌顶。

万里觅封侯、深藏功与名,这是中国人的一体两面,李白是他们内心的冲动,高适代表着文明予以的坚忍。在一个14亿众的泱泱大国,在它历史上任何一个对抗平庸的年代里,这都是它的人民不曾缺少、渴望拥有的品质,这是它的血脉得以穿越5000年的不朽基因。

中国人的精神

* 电视剧《觉醒年代》第11集辜鸿铭演讲

诸位同学,我知道你们笑什么,你们看——

辫子有什么好笑的呀,这是我们中华文化一条斩不断的根。

在座的各位同学,不管你们愿不愿意听,只要你们承认自己是中国人,就要依附于这条辫子,只不过我们不同的是,我的辫子是有形的,顶在头上,你们的辫子是无形的,藏在心里。

千万不要以为我们割掉了毛发,穿上了西装,满嘴的English,洋人就会高看我们,恰恰相反,当一个中国人,西化成一个洋人的时候,恰恰会引起他们的蔑视,只有让他们看到我们中国人,有着他们与众不同的文明与精神,他们才会在心里,对我们有真正的尊重。

好,下面开始我的讲课。

同学们,我今天讲课的题目,是中国人的精神,这个题目,我给洋人讲了好多次,但是我给他们讲课,每人要收两块大洋的门票,而且我坚决不给他们插话和提问题的机会,当然今天不同了,我是在北大的课堂上,给我自己的学生讲课,这既是我的讲演,也是我们之间的交流,你们可以随时打断我,你们可以提任何的问题,我一定给予你们满意的答复。

何为中国人的精神,众所周知,在当今的世界上,每一个国家,每一个民族都有自己的精神。比如说美国人,他们纯朴、博大,但是他们不深沉;英国人,纯朴、深沉,但是不够博大,德国人,博大、深沉,但是没有纯朴。我听过一些外国朋友跟我讲啊,他们在中国居住得越久,就越喜欢中国人。这是为什么呀?为什么?

好,我现在就来回答你们的问题,我们中国人,思想,性格,有很多的弱点,但是,在我们中国人身上,有其他任何民族都没有的难以言喻的东西,那就是温良,什么是温良啊?

郭心刚同学,你来回答这个问题。

郭:“回先生的话,温良,就是温顺和懦弱,温良是一种不好的精神,而恰恰体现了中国人体质和道德上的一种缺陷。”

NO!NO!NO!错错错!!!

温良,不是温顺,更不是懦弱,温良是一种力量,是一种同情,和人类智慧的力量!我告诉你们一个秘密,我们中国人之所以有同情的力量,是因为我们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生活在一种心灵的生活里,这就是与洋人不同的地方。中国人的全部生活,是一种情感生活,是一种来自人性深处的情感,是心灵的激情,和人类之爱的情感。

同学问:“辜教授,您能再说得具体通俗一些吗?”

我给你举个例子,为什么与欧洲人相比,我们中国人有惊人的记忆力,因为我们中国人过着是一种心灵生活。心灵!用同情心和心灵的力量来记事,要强于用头脑来记事,后者枯燥无味。

我再举个例子,中国人比外国人有礼貌,这是在全世界都公认的,礼貌的本质是什么呢?是体谅、照顾他人的情绪,中国人的礼貌是发自内心的,他们懂得自己的感情,他们会将心比心,以己及人,显示出体谅和照顾的特征。当然日本人也讲究礼貌,我个人认为,他们的礼貌是一种没有芬芳的花儿,我们中国人的礼貌是发自内心的,是一种名贵的、散发着芬芳的香水儿!

同学问:“辜教授,您的意思是中国人与外国人的区别,是中国人用心,外国人用脑,对吗?”

你可以这样理解,我辜鸿铭生在南洋,学在西洋,娶在东洋,仕在北洋,但是我,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中国人!

现在我就来解开这个秘密,什么是真正的中国人!真正的中国人,是有着赤子之心,和成人之思,过着心灵生活的人!中国人的精神,是永葆青春的精神!中国人精神不朽的秘密,就是中国人的心灵与理智的完美和谐!
我辜鸿铭,将终身致力于弘扬与传播这种伟大的精神,虽九死而无悔!

人为什么喜欢看图

我们为什么喜欢看图?这要从人类的认知方式来解释一下。

从我们的生理认知过程来讲,我们喜欢看图,因为我们是"视觉动物",图像信息对我们来说:接收起来快,我们只用0.01秒的时间就可以获取一个图像场景;是主信息流,外界传入大脑信息的70%至80%都来自眼睛;会优先处理,接近50%的脑功能都在参与视觉处理。

所以,信息过载也是现代人必须正视的问题。

学者们在认知心理学领域进一步解释这些现象,提出了一些理论。

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加拿大心理学家阿伦·乌尔禾·佩维奥(Allan Urho Paivio)提出了“双重编码理论”(Dual coding Theroy)。

佩维奥认为,在人类认知系统里,存在有两个子系统:一个专门用来处理非语词事物、事件的表征;另一个用于处理语言。他同时假定,存在两种不同的表征单元:适用于心理映像的”图像单元“和适用于语言实体的”语言单元“。前者根据部分与整体的关系组织;后者根据联想与层级来组织。

重要的认知理论学家包括:佩维奥,Robert Gagne,Howard Gardner,Benjamin Bloom。

双重编码理论被视为图式理论的替代。图式理论关于图解纲要(schemata)的研究被认为是存在缺陷的。

经过双重编码理论证实的“图优理论”认为,图片记忆效果要三倍优于文字记忆效果。

依据这一理论,佩维奥进行实验并得出结论:用图像和语言的形式呈现信息和认知信息,会使人类对信息的记忆更持久。

再进一步说,佩维奥认为,在信息的贮存、加工与提取中,语言与非语言的信息加工过程同样重要。而且,大脑对于图像信息的记忆理解效果和速度均优于对语言信息。

实际上,一些提高记忆理解的方法也在实实在在地运用这一理论。比如现在广泛使用的思维导图、利用图像增强记忆力的心象联想记忆法等等,都是把相关的信息与图形、图像进行关联、映射,把推理、计算过程转换为图像变换过程,使人们更容易理解和记忆相关信息。

所以,当一个信息通过图像和语言”双通道“呈现在人们面前时,它才真正使大脑高效地运作起来,让记忆和理解都会变得更容易。这就是”一张图“的魅力所在。

那么,当我们的大脑进行视觉认识时,什么样的图像效果更强,什么样的图像效果弱一些?学者鲁道夫·阿恩海姆(Rudolf Arnheim)给出了答案。他对视觉认知的平衡、形状、形式、发展、空间、光线、色彩、运动、张力、表现作了详细的图式和语符的描述与分析。

[1] 《联想学习和记忆中的心象》
[2] 《语符思维与非语符思维——人类思维的双重编码之辨析》,吕美立
[3] 早期双重编码理论国际研究综述
[4] 双重编码理论与心理词汇记忆
[5] 双重编码理论
[6] 意象图式理论
[7] 喜欢信息图的13个原因
[8] 意象图式定义
[9] 联结再认中的图像优先效应
[10] 如何利用图像优先效应
[11] 图像优先效应是什么?如何影响我们?

“我希望中国的读书人……”

我希望中国的读书人,无论你读什么,早日养成自己的兴趣,一生内心有所依靠,日久产生沉稳的判断力。这么大的国家,这么多的人,这么复杂,环环相扣的历史,再也不要用激情决定国家和个人的命运。我盼望年轻人能培养宽容、悲悯的胸怀。

齐邦媛

哈耶克:我为什么不是一个保守主义者

自古到今,自由的真诚朋友可以说寥寥无几,而且自由所获得的成功也始终是少数者努力的结果:他们之所以胜出,其原因乃是他们一直与其他辅助者相联合,尽管这些辅助者的目标常常与自由人士本身的目标不尽相同;但是需要指出的是,这种联合始终存在着危险,有时甚至是灾难性的,因为这为反对者提供了正当的反对理由。——阿克顿勋爵(LordActon)

1
一个多世纪以来,大多数被认为是进步的运动都以各种各样的方式不断侵蚀着个人自由,而与此同时,那些珍视自由的人士在反对这些运动的方面也倾注了大量的精力。然而在这一过程中,这些珍视自由的人士却发现自己在很多时候竟与那些习惯于抗拒变迁的人处于同一阵线。从当下的政治现实情势来看,他们除了支持保守党派(the conservative parties)以外,通常没有别的选择。但是我们需要强调指出的是,尽管我在本书中所试图界定的立场也经常被称作为“保守主义的立场”,但事实上它却距传统上这一名称所指称的立场之含义相去甚远。不加辨析地看待这两种立场,当会导致极大的危险,因为它会使人们把自由的捍卫者与真正的保守主义者混为一谈:自由的捍卫者与真正的保守主义者之所以会共同反对那些发展趋势,乃是因为他们各自的理想都遭受到了同等程度的威胁,但是这里需要明确指出的是,他们的理想实际上并不相同。因此,将本书所采取的立场与长期以来为人们所公认的——可能也是较为确切的--一保守主义的立场做出明确的界分,是颇为重要的。

严格意义上的保守主义,乃是一种反对急剧变革的正统态度,这很可能是一种必要的、且毫无疑问也是一种广为人们持有的态度。在法国大革命以后的一个半世纪里,保守主义在欧洲政治中一直发挥着重要作用。在社会主义兴起之前,保守主义的对立面一直是自由主义。在美国的历史中,则不存在与此类似的冲突,因为欧洲所谓的“自由主义”,在这里正是美利坚政体赖以建立的基本传统:所以美国传统的捍卫者亦就是欧洲意义上的自由主义者。欧洲版的保守主义(the European type of conservatism),由于具有着一种多少有些独特的性质,所以与美国传统并不相容;然而,晚近那种试图把这种保守主义植入到美国的做法,却使得既有的混乱变得更加一发不可收拾了。更为糟糕的是,在这些人做出这类努力之前,美国的激进派人士和社会主义者已经开始以“自由主义者”自称了;因此,我们必须对这些不尽相同的立场,加以严格的辨析。出于某种考虑,我暂时还是把我自己所采取的立场继续称作自由主义者的立场,但是我认为这一立场既与真正的保守主义立场根本不同,亦与社会主义的立场大相径庭。我必须坦率承认,我对把自己的立场称作自由主义的立场也忧心忡忡,所以我将在后文为自由党派(the party of liberty)考虑一个更合适的名称。我之所以要这样做,不只是因为“自由主义者”一词在今天的美国已成了频繁导致误解的根源,而且也是因为在欧洲,居于支配地位的唯理论的自由主义(rationalistic liberalism)长期以来一直就是社会主义的先驱之一。

在这里,我将首先指出那些在我看来对于那种名符其实的保守主义最具有决定性意义的反对意见。保守主义,从其性质来看,无法对我们现在的行动方向提供一种替代性选择。它或许能通过对当前潮流的抗拒而成功地延缓那些并不可欲的发展变化,但是由于它并不能指出另一种方向,所以它也就无力阻止它们继续发展。正是基于这一原因,保守主义的命运就必定是在一条并非它自己所选择的道路上被拖着前行。保守主义者与进步党人之间的持久论战,只能影响后者在当代的发展速度,而不能影响其发展的方向。但是需要强调指出的是,尽管“进步之轮需要有一个制动装置”,然就我个人而言,我却无法满足于仅仅使用这个制动装置。这是因为自由主义者必须首先追问的,并不是我们应当发展得多快、多远,而是我们应当向哪里发展。事实上,自由主义者与今天的集体主义激进分子间的差异,要比保守主义者与这些集体主义激进分子间的差异大得多。保守主义者对于那些不利于其社会发展的偏激影响,一般只持有一种温和且适中的反对态度,而今天的自由主义者却必须以一种更加积极的态度反对为多数保守主义者与社会主义者所共同拥有的一些基本观念。

2

人们一般就上述自由主义者、保守主义者和集体主义者三方的相对立场所给出的图景,与其说是厘清了他们间的真正关系,不如说是更加掩盖了他们间的真正关系。人们通常都将他们三方的不同立场置于一条水平线上加以理解:社会主义者在左端,保守主义者在右端,而自由主义者则在中间的某个位置上。这种图景可以说造成了最大的误导。如果我们真的需要图解,较为恰当的做法乃是用一个三角形来表示他们间的关系:保守主义者已占据其间的一角,社会主义者竭力把他们拉向另一个角,而自由主义者则试图把他们拉向第三个角。但是,由于社会主义者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能够强力拖拉,所以保守主义者一直趋向于追随社会主义者的方向,而不是自由主义者的方向,并且在一定的时距内接受那些因激进主义者的宣传而谋得尊重的观点。保守主义者不仅向社会主义者妥协,而且还常常掠其之美,这已经成了一种惯常之事。保守主义者由于没有自己的目标,所以只能是“中间道路”(the Middle Way)的倡导者,而且他们也只为一种信念所支配,这个信念就是真理一定存在于两个极端中间的某个地方——结果,不论哪一翼出现一种更为极端的运动的时候,他们都会随之转移其立场。

因此,在任何时候,欲恰当地描述保守主义的立场,都要视现行发展趋势的方向而定。由于过去数十年中的发展主要是沿着社会主义方向进行的,所以从表面上看,保守主义者和自由主义者都在竭力延缓社会主义运动的发展速度。但是,就自由主义而言,其要害在于它试图迈向另外一个方向,而不是处于原地不动。的确,自由主义曾一度得到了人们较为广泛的接受,它的一些目标也几近于实现;正是这个事实在今天常常使人们产生这样一种印象:似乎自由主义正在逆行,但是我们要强调的是,这种印象与事实不符,因为自由主义从来就不是一种向后看的学说。毋庸讳言,自由主义的理想从来就没有获得过充分的实现,而且自由主义也从来不曾停止过追求或展望对既有制度的进一步改进或完善。自由主义并不反对进化和变革;凡是在自生自发的变革被政府的控制所窒息的地方,自由主义便要求对政策进行重大修改。就目前的大多数政府行动而言,当下世界的自由主义者几乎没有理由期望维持现状,亦不可能不要求变革。实际上,对于自由主义者来说,在当今世界的大多数国家或地区,最为迫切需要的乃是彻底清除对自由发展所构成的一切障碍。

在美国,人们仍然有可能通过捍卫长期确立起来的制度来保护个人自由,但是我们绝不能以这个事实来掩盖上述自由主义与保守主义的区别。对自由主义者来说,美国的那些制度之所以极具价值,主要不是因为它们已确立久远,也不是因为它们是美国的,而恰恰是因为它们符合自由主义者所珍视的理想。

3

在我对自由主义者的态度与保守主义者的态度之间所存在的主要的明显区别进行讨论之前,我必须首先强调指出,长期以来,自由主义者亦从一些保守主义思想家的著作中获得了颇多教益。我们(至少是在经济学领域之外)从他们对于业己确立的各种制度的价值所进行的令人尊敬的和值得称道的研究工作中,获得了诸多对我们理解一个自由的社会来说具有真正贡献的精辟洞见。不论柯勒律芝(Co1eridge)、伯纳尔德(Bonald)、De Maistre、Justus Moser或Donoso Cortes这些人在政治上有多么反动,他们还是在现代科学研究方法或研究路径发展起来以前,就已经对种种自生自发形成的制度(如语言、法律、道德和风俗等等)所具有的意义做出了颇为深刻的理解,而自由主义者极可能已从中得益良多。但是,保守主义者对自由发展的赞誉论说,一般来讲只适用于过去的那些自由发展。他们的特点就是缺乏勇气去迎接同样属于不是出于设计的种种新变化,而正是在这些变化中会生发出人类奋斗所依凭的各种新工具。

当我说保守主义者没有原则时,我并不是想说他们没有道德信念(mora1 conviction)。事实上,典型的保守主义者通常都是具有极强的道德信念的人士。我说保守主义者没有原则,实是指他们并不具有这样一些政治原则,亦即那些能够使他们与持有不同道德价值的人进行合作以建立起一种双方都能遵循各自信念的政治秩序的原则。正是对这类能够使不同的价值共处共存的政治原则的承认,才使得人们有可能在使用最少的强力的情况下建立起一个和平的社会。对这类原则的接受,意味着我们同意宽容善待许多我们不喜欢的事情。当然,较之社会主义的价值观念,保守主义者的许多价值观念,对我更具吸引力;但是对一个自由主义者来说,他个人赋予特定目标的重要性,并不足以构成强迫他人去追求这些目标的充分理由。我相信,我在本书第三部分所做的讨论,将被我的一些保守主义的朋友们视为对现代流行观点的“妥协”,并且会对此感到震惊。但是这里需要注意的是,尽管我可能问他们一样不喜欢现行的一些措施,并可能就这些措施投反对票,但是我知道,事实上在这方面我还拿不什么一般性的原则,可以使我说服那些抱有不同观点的人,并向他们指出在我们彼此共同期望的受一般性原则指导的社会里,是不能允许人们采取那些措施的。欲与他人一起成功地工作和生活,所需要的不仅仅是忠诚于一个人自己的具体目标,而且还需要对某种类型的秩序有一种智识上的承诺,在这种秩序中,即使在那些对某个人来说是根本性的问题上,也应当允许其他人追求不同的目的。正是出于这一原因,自由主义者认为,道德理想和宗教理念都不是强制所能施加的恰当对象,但是不无遗憾的是,无论是保守主义者还是社会主义者都不承认强制所应当具有的这种限制。我有时觉得,自由主义最为显著的特征就是它认为,那些关于行为善恶的道德观念,并不能证明强制为正当,因为这些道德观念本身亦不能直接干涉或侵入他人确受保护的领域;而正是自由主义所具有的这一特征,使其既明显区别于保守主义,也根本区别于社会主义。这或许可以解释为什么翻然悔悟的社会主义者在保守主义老巢里要比在自由主义阵营里更容易找到新的精神家园。

最后,保守主义者的立场还依赖于这样一种信念,即在任何一个社会中,都存在着一些受到公认的优越者,他们所承袭的生活标准、价值观念和社会地位应当受到保护,而且他们对公共事务也应当比其他人有更大的影响力。当然,自由主义者并不否认某些优越者的存在——这是因为自由主义者并不是平均主义者——但是,他们却不承认任何人拥有判定谁是优越者的权力。保守主义者倾向于捍卫某种业已确立的等级制度,并且希望权力机构能够保护他们所看重的那些人的社会地位;然而自由主义者却认为,任何对业已确立的价值的尊重,都不能证明下述做法为正当:为了保护这些优越者免受经济变革力量的冲击而诉诸特权、垄断或任何其他源出于国家的强制性权力。虽然自由主义者充分认识到了文化精英和知识精英(cultura1 and intel1ectua1 elites)在文明进化中所发挥的重要作用,但是自由主义者还是认为,这些精英并不具有特权,他们必须在同样适用于所有其他人的规则之下通过对自己的能力的证明来维护其地位。

与此紧密相关的乃是保守主义者对民主的一般态度。我在上文已经明确指出,我并不认为多数统治是一种目的,相反,我认为它仅仅是一种手段,甚或可以认为它是我们所必须加以选择的诸种统治形式中所具危害最小的一种形式。但是,我相信,当保守主义者把我们这个时代的一些弊端归罪于民主制度时,他们实际上是在自欺欺人,因为毋庸置疑,首恶乃是无限政府(unlimited government)。这意味着任何人都没有资格行使无限的权力。现代民主政府所拥有的权力,坦率言之,若是为某些少数精英所掌握,会更加令人难以忍受。

我们应当承认,只是当权力为多数控制的时候,人们才开始认为对政府权力做进一步的限制是不必要的。在这个意义上讲,民主制度和无限政府之间的确存在着某种联系。但是,我们所要反对的并不是民主制度,而是无限政府。同样,我也看不出有什么理由可以使我们认为,我们不应当像限制任何其他形式的政府那样,去学习限制多数统治的权力。无论如何,与任何其他制度的优点相比,民主制度作为一种和平变革和政治教育的手段具有更大且更多的优点;因此,我无法对保守主义的反民主倾向抱有丝毫同情。对我来讲,实质性的问题不是谁来统治,而是政府有权做什么。

保守主义者反对过多的政府管制,绝非出于原则的考虑,而是其关注政府的特定目标所致,这一点在经济领域中表现得尤为明显。保守主义者通常都反对工业领域中的集体主义措施和指令主义(directivist)措施,在这方面自由主义者常常能够与他们结盟。但是与此同时,保守主义者通常又是保护主义者(protectionists),且频频支持农业领域中的社会主义措施。尽管今天在工业和商业中所存在的种种管制措施,主要是社会主义观念的结果,但是在农业领域中所具有的同等重要意义的那些管制措施,通常却是由保守主义者在更早的时候提出并采用的。此外,许多保守主义领导人还曾同社会主义者争抢风头,竭尽各自之能事,对自由企业大加贬损。

4

我在前文中早已指出了保守主义与自由主义在纯智识领域里的种种区别,但是我在这里必须把它们再提出来进行讨论,这是因为保守主义者在这个领域中的特殊态度并不只是保守主义自身的一个严重弊端,而且还倾向于损害任何与之结盟者的目标和它自己的目标。保守主义者想当然地认为,是新观念而非其他任何东西更能引起变革。但是,从保守主义者的观点来看,他们之所以惧怕新观念,乃是因为保守主义者自身并没有独特的原则可资抗拒这些新观念;更有进者,由于保守主义者不相信任何理论,并且除了接受那些已为经验所证实者以外对未知事态又毫无想象力,所以他们实际上是在思想的斗争展开之前就已丢失了自己的武器。与自由主义对观念具有长远影响力的根本信任不同,保守主义被种种从某个特定时期继承来的观念所束缚。而且,既然保守主义并不真正相信论辩的力量,那么它最后的依凭通常就只能是诉诸某种更高的智慧(superior wisdom),然而需要指出的是,这种智慧之所以是“更高的”,实是以某种自我妄称的优越品质为基础的。

上述区别在自由主义和保守主义这两种传统对知识增进的不同态度中,得到了最为充分的显示。尽管自由主义者并没有把所有的变化都视作进步,但他们确实把知识的增进视为人类奋斗的主要目标之一,并期望在知识的增进过程中能够逐步解决那些我们希望解决的问题和难题。一如我们在上文中所述,自由主义者并不只是因为新事物是新的才偏爱它,而是意识到创新乃是人类成就的本质所在。自由主义者时刻准备接受新的知识,而不会考虑这种知识的即时性影响是否为他们所喜欢。

就我个人而言,我认为保守主义者的态度中最应当加以反对的一点,就是它拒绝接受有充分根据的新知识的倾向,而他们之所以采取拒绝的态度,仅仅是因为他们不喜欢这种新知识似乎会带来的某些后果,换言之——或者更为直截了当他说——仅仅是因为他们所具有的那种蒙昧主义所致。我并不否认科学家也同其他人一样会受流行时尚的影响,而且也不否认我们在接受他们从最新理论中得出的结论时完全有理由保持高度的警省。但是,我们在谨慎对待这些结论时所依据的理由,其本身却必须是理性的,而且也不能因为愤恨新理论推翻了我们所珍视的信念便对它们加以拒斥:理性与情感必须分离开来。一些人之所以反对——比如说——进化论或者所谓的对生命现象的“机械论”解释(mecha-nistic exp1anations),其原因只是他们不喜欢某些从表面上看似乎是这些理论所导致的道德后果;对于持这种态度的人,我几乎无法忍受。对于那些甚至把人们追问某些问题的做法都视作违背本分和大不敬的人,我就更不能忍受了。由于拒绝面对现实,保守主义者只能削弱其自身地位。另一方面,唯理主义者因其预设的缘故,而致使其从新的科学洞见中所得出的结论,也常常与事实和这些洞见根本不符。众所周知,唯有通过积极参与对新发现的后果进行分析或阐释,我们才能了解它们是否适合于我们的世界图景,如果适合,那么我们也需要通过分析和阐释,以认识它们是如何适合于我们的世界图景的。如果我们的道德信念真的被证明为是建立在一些已被认定是错误的事实性假设(factua1 assumptions)之上的,那么通过拒绝承认事实的方式而顽固地捍卫这些道德信念,就很难称得上是道德的。

由于保守主义者对新颖和陌生的事物不信任,所以他们也会敌视国际主义,并强烈倾向于民族主义。这是保守主义在思想斗争中之所以脆弱无力的另一个根源。其实,保守主义的态度并不能改变这样一个事实,即正在改变着我们文明的种种观念,绝不会承认任何国界的限制。但是,如果一个人拒绝接受新观念,那只能使其丧失在必要时有效抵制这些观念的力量。显而易见,观念的丰富和增进,乃是一个国际过程,而且只有那些充分参与这些观念讨论的人,才能对此一进程施以重大的影响。仅仅宣称一种观念是非美国的,非英国的或是非德国的,就不予接受,这显然不是一种真正的论辩;同样,仅仅因为一种错误的或邪恶的理想出自于本国一位爱国者的构设,就将它说得比其他理想都好,当然也不是真正的论辩。

关于保守主义和民族主义间的密切联系,我们还可以做更为详尽的讨论,但我不想就这一问题再做发挥,因为有人可能会认为,是我的个人境况使我不可能对任何形式的民族主义予以同情。在这里,我只想指出一点,即正是这种民族主义的偏见常常为保守主义架起了通向集体主义的桥梁:根据“我们的”工业或资源进行思考,可以说与要求为了国家的利益而把这些国家资产置于国家管制或指令之下,只距一步之遥。但是仅就这一点而言,从法国大革命导源出来的欧洲大陆自由主义并不比保守主义好多少。不言自明的是,这种类型的民族主义乃与爱国主义(patriotism)相去甚远,而且反对这种民族主义与珍重一个民族的各种传统亦是完全相容的。但是需要强调指出的是,我珍爱并敬重自己社会的某些传统这一事实,并不能成为我对陌生的和不同于这些传统的事态抱有敌意的理由。

我们认为,保守主义者所具有的那种反国际主义的倾向,还时常与帝国主义联系在一起;的确,这一论点初看上去似乎有些矛盾,但是人们只需稍加思考,便能理解此一道理;这是因为人越是不喜欢新颖陌生的事物、越是认为他自己的方式优越,就越是容易把“教化”别人当作自己的使命---其方法并不是通过自由主义者所欣赏的那种自愿的且自由的相互沟通,而是以那种赐予别人以有效统治的恩惠的方式加以实现的。颇具意义的是,在这方面我们又能经常发现保守主义者同社会主义者联手对付自由主义者的现象,这不仅发生在英国或是德国,而且还发生在美国。在英国,韦伯夫妇(the Webbs)和他们所领导的费边主义者可以说是地地道道的帝国主义者;在德国,国家社会主义和殖民扩张主义同流合污,并得到“社会主义者争取议席运动”集团的支持;在美国,即使是在老罗斯福执政时代,人们也可以看到:“沙文主义者同社会改良者联手,并组织起一个政治党派;它甚至威胁要执掌政府大权,并运用此一权力去实现他们的凯撒式家长政制(Caesaristic paterna1ism)的纲领。这个危险之所以在今天看来是被躲过了,乃是因为其他党派只是以一种相对温和的方式和在相对微弱的程度上接受了他们的纲领”。

5

然而,如果我们换一个角度来看问题,那么我们就有理由说自由主义者占据着保守主义者与社会主义者中间的位置,因为他们既与保守主义者常常诉诸的那种神秘主义(mysticism)相去甚远,也与社会主义者所采用的那种赤裸裸的唯理主义相距千里;社会主义者居然想根据其自己的理性开出的模式来重建所有的社会制度。然而,我所描述的自由主义者的立场与保守主义者有一共同点,即他们在某种程度上都不相信理性:自由主义者极其清楚地认识到人们并不知道所有的答案,而且自由主义者也并不能确信他们所知道的答案就是正确的答案,甚或也不能确信人们能找到所有的答案。同时,自由主义者也极乐意从任何已经被证明为有价值的理性不及(non-rational)的制度或习惯中寻求帮助。自由主义者与保守主义者的区别在于,前者愿意正视这种无知,并承认我们所知甚少,但却不会在其理性所不及的地方声称存在着一个掌握着超自然的知识渊源的权威。我们必须承认,从某些方面来讲,自由主义者基本上是怀疑论者——但是,除此之外,它似乎还要求有一定程度的自我怀疑,以便让其他人以他们自己的方式追求他们的幸福,以便一以贯之地坚持作为自由主义本质特征的宽容。

我们没有理由认为,自由主义者的这种怀疑和自我怀疑,就一定意味着自由主义者缺乏宗教信仰。与法国大革命的唯理主义不同,真正的自由主义与宗教并无冲突,而且我只能对那种在很大程度上激励了19世纪欧洲大陆自由主义的好战的且本质上属于非自由主义的反宗教主义(antireligionism)感到悲哀。自由主义之本质并不反对宗教;自由主义的英国前辈——老辉格党人,就清楚地标示出了这一点:这是因为老辉格党人与某种宗教信仰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就这个问题而言,自由主义者与保守主义者之间的显著区别,就在于前者从不认为自己有权把自己的精神信仰强加于其他人,而不论他们的精神信仰有多么深奥神圣,而且对于自由主义者来说,精神领域和世俗领域乃是完全不同的领域,绝不应当加以混淆。

6

上文所述,已足以说明我为什么不把自己视为一个保守主义者的道理了。然而,很多人会认为,我在上文所表明的立场很难说是他们惯常所称的“自由主义”,因此,我现在必须面对这样一个问题,即自由主义这一称谓在今天是否仍可确切地适用于自由党派。我已经指出,虽然我一生都把自己视为一个自由主义者,但是晚近以来,每每当我称自己为一自由主义者时,所感到的疑虑亦愈来愈多,这不仅是因为自由主义这一术语在美国常常会引起误解,而且也是因为我越来越清楚地意识到,在我的立场与欧洲大陆的唯理论的自由主义之间,甚至与英国的功利主义者的自由主义(liberalism of the utilitarians)之间,都存在着不可逾越的鸿沟。微弱的程度上接受了他们的纲领”。

1827年,一位英国历史学家曾把1688年革命说成是“诸原则的巨大胜利,这些原则,用现在的话说,就是自由主义的原则或宪政的原则”。如果自由主义在今天仍然具有这位历史学家所意指的含义,或者它仍然具有着阿克顿勋爵所说的含义(他曾经将伯克、麦考利和格拉斯通视作三位最伟大的自由主义者),或者它甚至还具有哈罗德•拉斯基(Harold Laski)所意指的含义(他把托克维尔和阿克顿勋爵视为“19世纪至关重要的自由主义者”),那么我用这种意义上的自由主义来标示自己,我将对此感到不胜荣幸。尽管我也极想把欧洲大陆大多数自由主义者的自由主义称为真正的自由主义,但是,我必须指出,他们所主张的那些观念,乃为上述诸位伟大的自由主义者所强烈反对;而且我还必须指出,欧洲大陆式的自由主义者所欲求的乃是将一种前设的理性模式强加于世人,而不是为自由发展提供机会。英国那些自封为自由主义(Liberalism)的取向也大致如此,而这种情况至少从Lloyd George 的时代就已经开始了。

因此,我们当有必要认识到,我所谓的“自由主义”,与今天那些打着自由主义这一旗号而进行的任何政治运动都无甚关联。而且那些在今天依旧用这个称谓进行统合的历史上的组织或党派,是否有助于任何运动的成功,也同样大有疑问。在这种情况下,人们是否应当努力排除这个术语的种种误用并还其原本含义,亦是一个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问题。然而,我个人越来越觉得,不加详尽解释或限定就使用这个术语会引起大多的混淆,同时我也感到,作为一种标志,自由主义这个术语所代表的更是一种心理上的安慰,而不是一种力量的源泉。

在美国,按我理解的那种意义使用“自由主义者”这个称谓,现在已是不可能了,美国人倾向于用“严格限权自由主义者”(libertarian) 取而代之。这可能是个解决办法,但是我个人以为该术语毫无吸引人之处。就我来看,它带有过多的人造术语的和代用品的味道。我所希望的乃是这样一个术语,它可以被用来描述一个极具生命力的党派,亦即一个赞成自由发展和自生自发进化的党派。但是不无遗憾的是,我虽说已绞尽脑汁,试图发现一个能够为人们普遍接受的描述性术语,可是最后还是没有成功。

然而,如同在欧洲许多地方所展现的情况那样,在保守主义者已经接受了大部分集体主义的纲领——这种纲领长期以来一直左右着政策,以致于与之相关的许多制度都已经被人们视为当然而接受下来,甚至还成了创制这些制度的“保守主义”党派的骄做之本——的地方,要求对自由的捍卫者与保守主义者做出明确的区分却是绝对必要的。因为正是在这里,自由的信奉者定将与保守主义者冲突交火,而且他们也只能采取一种本质上激进的立场,以反对种种流行的偏见、业已确立的立场和根深蒂固的特权。愚昧和滥用,绝不会因为已成为业已确立的政策性原则而有所改观,变成善事。

对于政治家来讲,“不要扰乱已然确立的事务”(quieta nonmovere)的原则虽说有时是一明智箴言,但它却绝不会令政治哲学家感到满足。政治哲学家可能会希望政府小心谨慎地推进政策,并且也可能主张在未得到公众舆论支持之前不要轻易地推行政策,但是他们却绝不可能仅仅因为当下的舆论支持某些安排就接受它们。在当下的世界,一如19世纪初期的世界那般,主要的任务乃在于将自生自发的发展进程从那些因人的愚昧而造成的障碍或困扰中解放出来,所以政治哲学家的希望就必须立足于说服那些----根据倾向来看——“进步”的群体并赢得他们的支持:尽管这些群体目前可能正在一个错误的方向上寻求变化,但是他们至少愿意用批判的眼光去检视现状,并且愿意在必要的时候去改变这种现状。

我在考虑那种捍卫一整套知识原则和道德原则的群体时,偶尔也用“党派”(party) 这样的术语来指称它们,但我不希望因此而误导读者。任何一个国家的党派政治问题,不属于本书的讨论对象。我们在这里需要指出的是,我在本书中试图通过将一种破碎的传统拼合起来的方式重新建构一系列原则,这是一个方面的问题,然而,如何将这些原则转变成为大众欢迎的纲领,则实属另一个问题;不无遗憾的是,政治哲学家必须把后一个问题留给那些“世故且狡猾的人去处理,他们的俗称便是政治家或政客,而且他们的决定往往会受到即时性的变幻不定的情势的支配”政治哲学家的任务只能是影响公众舆论,而不是组织人民采取行动。只有当政治哲学家不去关注那些在当下政治上可行的事务,而只关注如何一以贯之地捍卫“恒久不变的一般性原则”的时候,他们才能够有效地完成他们的使命。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怀疑是否真地存在着一种所谓的保守主义政治哲学(a conservative politca1 philosophy)的东西。保守主义可能常常是一种具有实际效用的箴言,但是它却无从为我们提供任何能够影响长期发展的指导原则。

传统自由主义怎么看民族主义

传统自由主义理论对民族主义话语的基本看法主要有三点:

首先,民族主义话语是对个人主义的反动。传统自由主义作家通常认为民族主义话语会构造出一个人们的集体----民族,且把民族的延续和利益置于个人的生命和自由之上,如果必要总可以牺牲个体以裨益民族。民族主义话语不一定是反对个人主义的,但是不用说,在各种各样的民族主义话语中集体主义的云影从来都挥之不去。

第二,民族主义话语也在“公私有别”这个问题上相当暧昧。在公共事项上,传统自由主义理论要求国家超乎平等个人之上,根据法律对公民一视同仁;在私人事项上,传统自由主义理论则要求国家避之唯恐不及,留待个人任意处理,并以不伤害他人为前提。合二为一可以说,传统自由主义理论需要也鼓吹一个“中立的国家”,政府不能给予某些公民特别优待。在传统自由主义作家看来,民族主义话语要政府把注意力投向某一民族的成员,必然形成对其他公民的歧视。换句话说,传统自由主义作家通常觉得民族主义者是想要“私事公办”,把某些人的活计假借“民族”的名目推给国家去负责,最终也就变成由全体公民来承担。

最后,许多传统自由主义作家,康德及其后学尤甚,还有一个基本信念是:人类历史有朝向自由社会不断发展的必然规律可循;在自由主义的滚滚大潮中,像民族和民族主义话语这类事物都属于一定将被淘汰的粗砾。如果人类必将建立公道政府、走向自由社会,那么就算民族主义话语有些许道理,那小道理在自由主义的大道理面前也不值一提。

来源:论西方多民族国家的宪制安排:英国、加拿大和西班牙,屠凯,2013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