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子恺曾在日本留学,写过一些关于日本“画圣”雪舟等扬的文章。在一篇丰子恺写于一九六三年的文章里,彼时关于雪舟的“天童第一座”称号还未见有“明宪宗御赐”一说。更常见的说法是,雪舟在四明天童山景德寺修行,被方丈授予“第一座”的荣誉称号,后来雪舟回到日本,就一直以“四明天童第一座”自称,在他的人物画代表作《慧可断臂图》上就能看到这样的款识。雪舟看重这个称号相当有道理,因为日本佛教曹洞宗的大量信徒将宁波天童寺奉为祖庭,雪舟带着一个这样的头衔回日本,必然能得到更多关注。从另一面讲,明宪宗看重雪舟这事就很牵强,所以“御赐”一事如果没有纸面证据,大概率是后人出于种种目的,为了抬高“画圣”贴金附会。
慧可断臂图落款为“四明天童第一座雪舟行年七十七岁”
雪舟名动京城一事也更像是史家的意淫,礼部尚书邀其为大堂作画,难道不会是因为猎奇吗?之后这位尚书告诉属下,一个外国人也能画成这样,尔等要努力了云云,这样的言辞,是真觉得雪舟有多么高明吗?
这么一想,雪舟对中国的影响力可能比目前民间的某些“传说”要逊色得多,但要论中国对雪舟的影响,那可是太深了。
雪舟早期自称“等扬”,这个名字来自宋代画家扬补之。扬补之说自己是汉代思想家扬雄的后人,因此自书姓名时写“扬”不写“杨”。雪舟喜欢扬补之的画,就给自己取名“等扬”。
后来,等扬偶然见到中国楚石梵琦禅师题予日本僧人的“雪舟”二字,觉得十分合意,便用作自己的姓。从此便有了“雪舟等扬”。
在中国浙江和北京游历、学习绘画之后,镀了金的雪舟返回日本,不出意外地声名鹊起,还以黄庭坚诗句“人得交游是风月,天开图画即江山”为名,建起了画室“天开图画楼”。
中国文化给日本“画圣”带来的这些影响,如今在日本媒体介绍“画圣”时已经很难见到。如同日文中的汉字一样,只会越来越少。
二战后,日本在美国的指引下,去中国化去汉字化如火如荼。日本一九五六年曾拍摄过一部纪录片,叫《雪舟》,由字幕很容易得知,战后的日本还保有大量汉字,该片虽为日语旁白,但片头演职人员表完全使用汉字,中国观众理解毫无障碍。今天的日本,去汉字化已经非常成功,人名里的汉字占比都远不如前,新闻等文本更是如此。中日之间的交流困难重重,完全不比雪舟当年的毫无障碍。
前不久,日本网友在社交媒体上发起过一个游戏,大意就是把平常用语中的平假名片假名都去除、只留汉字表达,发出来看看朋友们看不看得懂,竟然发现互相都能明白意思,并不影响交流。此番共鸣之后的大致结论是:除了汉字,日语中剩下的都是可有可无的冗余信息。
《岩波日本史》中一位作者的致歉
[1] 杨古城:日本画圣“雪舟”名号由来及元代高僧楚石梵琦禅师与日僧之交往
[2] 中国美术报:在日本京都国立博物馆,追寻日本“画圣”雪舟的传说
[3] 丰子恺:天童寺忆雪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