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赛亚·柏林 :21世纪的献词

译/吴万伟

英国作家狄更斯在其著名小说《双城记》中用“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开头。但对于我们自己这个可怕的世纪来说,绝对不能用这样的话描述。人类相互残杀的历史已经有几千年了,但是如果与俄国革命及其后续的压迫、折磨、凶杀相比的话,匈奴王阿提拉、成吉思汗、拿破仑(他们引入了在战争中大肆屠杀的方法)的恶劣行径,甚至包括亚美尼亚大屠杀在内都会变得黯然失色。列宁、斯大林、希特勒、毛、波尔布特等人的可怕罪行因为信息受到系统性地捏造而多年来一直不被人们所了解。它们不是自然灾害,而是本来可以防止的人类罪行。那些相信历史决定论的人无论怎么想都不可能改变这些罪恶。

我说这些话的时候饱含特别的感情,因为我已经上了年纪,亲身经历了几乎整个世纪。我的人生一直是和平与安详的,如果考虑到这么多人类同胞的悲惨遭遇,我甚至对此感到羞耻。我并非历史学家,无法对这些可怕事件的起因给出权威的回答,但是我想做个尝试。

在我看来,这些灾难并不是像斯宾诺莎所说的人类情感中的那些普通的、负面的情感如恐惧、贪婪、部落仇恨、妒忌、和对权力的痴迷等,虽然这些情感的确发挥了非常可恶的作用。在我们这个时代,这些灾难是因为思想或某个特别的思想引起的。矛盾的是,卡尔·马克思虽然在著作中贬低观念的重要性,认为非个人的社会和经济力量更重要,但他的思想竟然完成了对20世纪的彻底改变,虽然这种改变既有符合其渴望的方向也有与其理想背道而驰的后果。德国诗人海涅(Heine)在其著名作品之一中告诉我们,不要看不起坐在书房里的安安静静的哲学家;他说要不是康德摧毁了神学的权威,罗伯斯庇尔就不可能把法国国王的头颅给砍下来。

他预测德国哲学家费希特、谢林和德国民族主义的其他创始人的军人学生将在有一天以疯狂破坏的方式摧毁西欧的最伟大时代,其威力之大可能令法国大革命看起来不过是小孩子的游戏而已。这种说法或许对德国的形而上学有些不公平,但是海涅的核心思想在我看来很有道理:纳粹意识形态的确以一种卑劣的方式起源于德国的反启蒙思想。有些人在屠杀或者迫害的时候并没有任何良心上的不安,因为他们受到某些人的话语和著作的影响,这些人绝对相信自己知道如何实现完美的理想。

请让我解释一番。如果你真的相信有一种办法能够解决所有人类问题,能够设想一种人们能够实现的理想社会,只要他们做了实现这个目标所需要做的一切,那么,你和你的追随者就必然相信只要打开这个天堂之门,付出任何代价都在所不惜。当某个简单的真理开始付诸实践的时候,只有傻瓜和非暴力分子才会抗拒。那些抗拒的人必须被劝说,如果不能说服,就必须通过法律来约束他们,如果还不奏效,那就使用胁迫,必要的时候使用暴力,直到最后不得不使用恐怖和屠杀等手段。列宁在读了《资本论》之后相信了这一点,他此后一直教导说公正、和平、幸福、自由、美好的社会要想通过他鼓吹的手段创造出来,那么这个目标就可以为必须使用的任何方法辩护,也就是只要目的正当,可以不择手段。

这个观念背后的根本信念在于人类生活的核心问题,无论是个人的还是社会的问题都有一个真正的、可找到的答案。这个答案能够而且必须被付诸实施,那些找到该答案的人就是领袖,他们的话就是法律。任何真正的问题都只能有一个真正的答案,这种观念是非常古老的哲学认识。伟大的雅典哲学家、犹太人和基督徒、文艺复兴思想家和巴黎的路易十四、18世纪的法国激进改革者和19世纪的革命者,无论他们的答案是多么不同,也无论他们找到答案的方式是多么不同(为此哪怕发生血腥的战争),这些人都相信他们知道解决问题的答案,只是人类的罪恶和愚蠢阻碍了理想的实现。

这就是我说的观点,我想告诉诸位的是这个观点是错误的。不仅因为不同社会思想学派给出的答案各有不同,任何一种都无法通过理性的方法展示出来,而且因为更深层的原因。在大部分历史中,在世界大部分地区,大部分人生活的核心价值观即便不是完全普遍性的,至少并不总是相互和谐一致的。有些相互协调,有些则不行。人们总是渴望自由、安全、平等、幸福、公正、博学等。但彻底的平等与彻底的自由格格不入,如果人类完全自由,那么狼就可以随意地吃羊。彻底平等意味着人类自由必须受到限制以便禁止最能干和最有才华的人超越界限,因为其他人在与他们的竞争中必然被打败。如果允许给予强者欺负弱者的自由,将无法保证安全和自由。事实上,不是每个人都寻求安全或和平,否则就不会有人渴望在战争中建功立业或去从事危险的体育运动了。

公平正义一直是人类的理想,但是它并不完全与慈悲协调一致。创造性和想象力以及顿悟虽然就本身来说精彩绝伦,却无法充分地与计划、组织的需要以及认真负责的计算充分融合。最高贵的理想---求知、求真并不能与人们渴望的幸福和自由和谐一致,因为即使我知道自己患上了不治之症,但这并不妨碍我变得更幸福和更自由。我必须经常做出选择:平静与激动,或知情和幸运的无知等等。

那么,应该做什么来限制这些价值观的某个或某群鼓吹者,有时候甚至是非常狂热的鼓吹者呢?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往往打压其他人,就像20世纪的独裁者践踏千百万人的性命、自由和人权一样,因为他们的眼中只有某个终极性的金光四射的光明未来。

对此,我恐怕无法提供戏剧性的答案:只是认定如果我们在生活中要追求这些终极性的人类价值观,就必须做出妥协和交换,必须做出某些安排以防止出现最糟糕的局面。自由与平等的平衡,个人的自我表现与安全的平衡,公平正义与慈善爱心的平衡。我想说的是有些价值观是相互冲突的:人类追求的目标都源于我们共同的人性;但这种追求必须受到某种程度的控制。我想在此重申,自由和幸福的追求不一定相互协调;自由、平等和博爱也是不相容的。

因此,我们必须掂量、协商、权衡、妥协,要防止某种生活方式被竞争对手彻底摧毁。我们太熟悉这种情况了:充满理想和热情的青年男女渴望的可不是这些,因为这个目标太温和、太理性、太资产阶级,根本激发不起澎湃的激情来。不过,诸位请相信我,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不仅在实践中行不通,甚至在理论上也说不通。如果否认这一点,寻求单一的、压倒一切的理想,因为它是唯一真实的人类理想,那就不可避免地导致恐怖统治,进而是破坏和流血。鸡蛋打破了,蛋卷却还没有看到,只有数不清的鸡蛋,即人类的性命在等着被打破。到最后,狂热的理想主义者已经忘记了制作蛋卷的本意,只是没完没了地打破一个又一个鸡蛋。

我非常高兴地看到在我漫长的人生的终点,这种目标的实现开始有了曙光。人类历史上很罕见的理性、宽容不再受到蔑视。自由民主在传播,虽然有种种障碍,有现代最严重的浩劫,即狂热的极端主义者的民族主义。大独裁者都已成为废墟,即使在中国,摆脱专制的日子也不会太久了。我非常高兴地看到诸位将迎来21世纪,我相信这个世纪要比可怕的20世纪好得多。祝贺诸位的好运;我可能看不到这个光明的未来了,实在很遗憾,但我相信它一定会到来。虽然我一直说些悲观丧气的话,但我很高兴以这种乐观主义的话语结束我的发言。我们的确有很好的理由认为理当如此。

被掩埋的隐喻

《被掩埋的巨人》主要人物及其隐喻

巨龙魁瑞格:大一统,中央集权。
奄奄一息的巨龙象征着大一统和中央集权,其实无论是南斯拉夫、俄国还是其他任何国家,就算由君主制变成现代国家,君王坠落,但大一统的渴望未死,对中央集权迫切性从未改变。人们需要一个大一统的躯壳,人们需要这个躯壳所象征的国家意志的完整和集中。

龙息或迷雾:意识形态控制。
大一统的框架下,单一民族概念当然最便利了,比如日本。如果囿于现实条件搞不成,那就搞多民族团结概念,通过对教科书历史的改写、通过官方语言、通过其他形形色色的舆论控制手段,制造民族之间历来是和平共处的记忆。小说里,龙息让记忆模糊不清了,现实里的意识形态控制不就是这样的迷雾吗?对于某一次革命,在教科书上可以是革命的积极的,而在现实中往往少不了种族仇杀的成分,这些,对于双方的民族主义者来说掺杂着荣耀与耻辱,他们怎么去表述这次革命,则依某时某地的政治形势而定。在大众面前,迷雾以及岁月的冲蚀,已经让这一事件的面目相当模糊了,有些人就难免被操弄和利用。

亚瑟王:革命党领袖,代表着革命意志。
只问革命,不问苍生,必要时可以冲破一切旧框架,包括屠龙。但是也要与现实妥协,否则无法实现革命。当发现龙不能杀,旧的框架需要保留时,适时改变革命路线,革命党变执政党。古往今来,数不清的人物掀起过革命狂澜,但是,能在粉碎对手之后确立一个稳定的政治,这样的人并不多。

梅林:革命党宣传机器,民族团结概念的制造者。
借龙的躯壳为极权还魂的魔术师,毕竟这个壳已不再属于君主,它的迷雾包括荣耀的民族、灿烂的文明、骄傲的历史、伟大的梦想等等等等,它让人不再是单独的人,它强调人对宏大概念的依附,然后用这些宏大的民族新概念冲淡旧的民族矛盾,用新的民族团结记忆来遮盖旧的民族冲突记忆。它与民族主义者取法一处,归宿则不同。

高文爵士:革命党中所谓的左派。
名义上要激进地贯彻革命,还是一副革命党人的装扮,但甲胄已锈、战马已老。实际上已成为革命成果的守护者,但是仍要空唱革命目标。关键时刻,还要成为中央集权核心架构的拱卫者,在大一统衰弱之际,难逃死在民族主义者剑下的命运。

埃克索:与革命党渐行渐远的右派。
带剑不带盾的骑士,最初担任着革命派的统战任务,理想主义者。在革命的洪流面前,他的和平承诺变成了欺骗,他无法摆脱罪恶感,在迷雾中混噩生存,也在渐渐地重拾自我,可能就这样死去,也可能会走上与权力核心相反的道路。埃克索很像是托洛茨基的一部分。

布雷纳斯爵爷:主体民族中的权贵,政权掌控者。
在一个不变的躯壳里,从一个政权到另一个政权,主体民族中的权贵有足够的实力保证自己的家族长盛不衰,革命只能算作家族史中的波澜,他们仍是实权派,是弄权者中的一员。他们表面奉平等团结为圭臬,暗自行相反之事。他们会在适当的时候见风使舵,在亲眼见到大厦将倾之前,他们一直会坚定地捍卫既得利益,无情地镇压一切反对力量。

维斯坦:少数民族,民族主义者。
民族主义者是天生的征服者,在政权中长期自认为边缘化,让这种征服可以冠以复仇之名,从而变本加厉。无论任何时候,民族主义者的“和平”只是方便自己行动的外衣,是为征服所做的必要的隐忍。他们时刻准备着对当权者的最后一击。如果一个民族国家、一个军国主义国家只能在废墟中诞生,维斯坦们就不惜让一切变为废墟。对于维斯坦们来说,当下的「解放」压倒其他一切价值,这是他们幻想出的、解决未来一切问题的钥匙。

僧侣:官僚团体,知识分子团体。
他们游移摇摆,他们是人类社会运行的技术员,无论他们是否被奴役,无论是在新体制还是旧体制里,他们都有一席之地。他们可以为大一统献祭自己的生命,并将其视为技术上的行为,与信仰毫无关系。一旦发现了其他的通路,他们的犹疑迟早会让他们反戈一击,投奔新的主人。

比特丽丝:被裹挟的国民。
他们中最了不起的人不会放弃最真的爱和最朴素的愿望,努力寻求着真相,然而这并不能改善他们的无力,在破碎的梦中死亡是他们通常的归宿。

埃德温:下一代革命者,仇恨的种子或……希望。

《汉字王国》三处有趣的地方

1.
依此一说,中国人对集权的偏好,是在与自然灾害的频繁斗争中被内化的。

在试图驯服和利用河的过程中成长起来的社会不同于我们的社会。我们说单个是强大的,想想那些森林中的伐木者和荒原上的开拓者就是这样。中国人会说单个是无力的,有成千上万只手才能保住河堤。
p.41

2.
文明就像外套,别人都光膀子的时候一开始你看不惯,慢慢自己也脱了。

1907年春天瑞典传教会会长彼得·瓦尔登斯特罗姆和妻子安娜到华中地区视察传教活动。他在著作《前往中国》中提到:“我的妻子发过誓,她以后再也不让别人(用人力车)拉自己了。但是一到香港她又不得不坐上去。我们被人力车夫围得水泄不通,而我们的路也是那么长,我们不得不坐。她开始掉泪,但是没办法,后来习惯了,她很快变得像我一样觉得很有意思。对呀,当车夫们高兴拉我们的时候,我们何乐而不为呢?”
p.136

3.
营养好而知礼节,当欧美人还在为一瓶营养快线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中国老司机已经开通了前往秋名山的班车。技术文明与奇技淫巧文明的分野恐怕也在此。

很久以来,蔬菜是除了粮食以外的中国食谱中最主要的构成部分,特别是白菜、葱、豆角和各种不同的速生叶类青菜。蔬菜所含的丰富的维生素和矿物质,主要是铁,以及制作过程中仅使用少量的植物油,都使中国人长期以来比世界上很多其他民族生活得更好更得益。美食专家说,在深冻技术和空运事业发展之前,中国的穷人都比欧洲和美洲的富人吃得好,至少在没有发生饥荒和水灾时是这样。
p.166

这位规划师,你对保障房有什么误解

北京一位规划师这样说:

北京的保障房其实基本上只能保证具有北京户籍的一些特定人群。

好像保障房应该很公平似的。

当你所在的城市得用优惠的价格为你提供一套产权住房,且未来会成为一笔可继承的财产时,无论这个制度受不受户籍的限制,都挺荒唐的,遑论因为户籍和地产价格不同带来的天壤之别。

保障房并没有什么公平,即使政策执行得滴水不漏,也只能算是极其有限范围内的平均主义,尤其轮候制度,更像是乐透。

当然,一个城市也不会只供应保障房,否则怎么吸引人涌入呢?

规划师又说:

如果在政府不能提供对于这些人的居住权的保护的情况下,以改善他们的居住空间或者以消除安全隐患的名义,把他们从地下室、从城中村当中赶走,其实也就抽掉了很多在北京的打工者甚至刚毕业的大学生的第一个台阶。

这是政府的“错”吗?提异议也要找准目标啊。政府确实有错,错在于丧失了监管,马后炮,没有制止非法的租住行为。

地下人防设施用于租住,是否是对紧急避难者的不公?城中村的私搭乱建是不是对其他守法村民的不公?群租房的种种乱象是不是对相邻居住者的不公?

政府的职责并非为每一个居民提供确切的居所,而是为一个具体体量的城市规划好相应数量的居所,这恰恰是规划师应该做的。当然,我们不能要求规划者血溅五步以维护规划的尊严,铮铮者如梁思成,也挡不住拆城的洪流不是吗?当规划师和我们一起站在这座规划的荒城之上,是不是应该先自嘲一下,再去奢谈什么居住权呢?

我还有两问,规划的正义、城市的正义,是只针对新居民的正义,还是对老居民也适用的正义?一个好的城市,除了繁荣,要不要民主、责任、公平、活力、可持续?

的确,不受践踏的原则只存在于理想中,但是如果我们一个个微小的居民怀抱同一个目标,可不可以为各自的权利而博弈呢?情怀满满的规划师,请在下一次规划中坚持一下自己的意见吧。

北京交管还有多少提升空间

有一次上四环,短短二三百米的路程,只是因为主路上发生一起轻微追尾,走了7分钟,至于再过几个7分钟才会有交警到现场处置,不得而知。

据官方数据,北京交通拥堵21%因事故而起。希望官方也能做一个统计,这些引发拥堵的事故中:
-有多少是可以由司机快速处理并尽快挪车的?
-有多少是必须由交警现场处理的?
-交警到达现场平均所需时间是多少?
-其中不挪车引发交通堵塞受到处罚的占多少?

搞清了这些数据,我们起码可以知道,从何入手降低这21%的拥堵。

这里讨论的是,在路网密度无法提高的情况下,交警有没有可能改变状况。(路网设计密度不够,道路单一,导致一有事故,车流无法分流,是事故造成拥堵的背景原因。)

郭文贵的意义

台湾有个教派叫佛教如来宗,这两天出了个大师:师傅提了两辆劳斯莱斯!俩车都是弟子出钱买的!学生提车的时候竟然大喊不才让师傅享受晚了之类的话!

今天是大陆第33个教师节,我原本以为只有大陆同胞才会在教师节前夕意思意思的,没想到台湾同胞在教师节前也这么讲究啊。这些本来是来参禅的弟子,不仅尊师很够意思,而且一看就是真心地爱师,以至于看上去就是一副不捧师就会浑身痒痒不舒服的样子。

鉴于出手赠款买劳斯莱斯的弟子非富即贵,容我以大陆的思维揣度一下??这妙禅大师初看上去,相貌打扮都和叱咤一时的王林大师太像了,而且二人的弟子也都是以商界风云人士为主。

在王林大师和弟子的关系里,各取所需很正常。对于大师来说,弟子信不信已无关重要,只要用弟子织网,网进越来越多的弟子,香火钱旺旺就好咯。对于弟子来说,各有所需:也许有真信徒,那是所受通识教育不完整的缘故,容易轻信一些天机怪谈;也许有人就是来广为交际的,等于多上一个MBA班而已;有点野心的,或许还想借大师之力做点事情,也是常情。

有了这些心思和动机,大家就不约而同地把大师捧了起来,而且会越捧越高、越捧越高、越捧越高……

说到这儿,就得说说全球网红郭文贵郭大师。郭大师有个门派叫爆料派,也有弟子信徒千余万余,从推特上唾沫淹死人的评论看,人数可能比妙禅大师的门下多多了。

先声明一下,对于郭大师爆料,我不算唱反调的,应该算是支持者。为什么?郭大师是一脚踢开了中国传统束缚的爆料第一人。

古往今来,海外爆料者不少,地位轻微者,所知所见不足以揭开高层政治的真面目,只能做一孔观,如姜维平等等;而位高权重者,囿于难切割的千丝万缕,欲言又止,不敢尽述,有的甚至终身噤声。

至于号称掌握高层政治核心机密,又明示了鱼死网破之爆料决心的,谁人能比得上郭大师?

郭大师为什么能走到这一步?因为他是个流氓啊,而且还是个混迹高层政治的流氓。这一点有多重要,看看刘邦得天下项羽死乌江就知道了。为什么说郭大师打破了传统束缚?礼义廉耻不要了啊,hey dude,我就是真小人,天天揭发你们睡女人,扎你泥人挑逗你夫人,编排你们全家人。

当然,编排也是要资本的,光是流氓可以吗?不可以,你看看热比娅,再看看那些天天编谣言的所谓斗士们就知道了,没点儿真材料,耍流氓是没太大杀伤力的。

曾经结交马健和张越,让人有理由相信,郭大师是相当有料的。同时,郭大师是个流氓谁也不怕什么乱七八糟都敢说,于是乎,一脚踢爆了传统爆料界的死框框。

但是郭大师有那么神吗?

我觉得稍微有点理智的人都能作出判断,郭大师的胡言乱语里有多少是假的,又有多么一点点的真实性。这个“配比”是很科学的。郭大师也是肉体凡胎,不是如来再世,他掌握的真材实料也是有限的,啪啪啪,发个系列报道也就没有了。但是,郭大师需要曝光率啊,需要吸引眼球啊,需要大家持续关注啊,这是郭大师的生命线啊。生死系于此,咋办呢?注水,往狠了说,往夸张了说。这就好比斥商纣酒池肉林,好比斥隋炀帝昏聩荒淫,不说的这么坏这么刺激他妈的谁会看啊!

郭大师有郭大师的需要,前来护法的粉丝们有粉丝们的需要。也有真信郭大师的,长年看推特的一些人,觉得国安都长着千里眼顺风耳24小时盯着每个人的私人社交账户的,这些人对郭大师深信不疑,建议阴谋论卖家们把他们也圈个粉,在他们身上发一笔小财是没问题的。也有起哄的,成天念着宪政有点腻味了,好不容易碰到个念歪经的和尚,哼着小黄曲也奔向同一个梦想,有啥不好?也有借势的,民运干了这么久,不如郭大师仨月的成果,搭车!支持!也有……

总之大家同一个梦想,就是把郭大师捧上天,赞郭大师是人民的大救星(以前这个称号属于一个遭唾骂的人,这也顾不上了)。而郭大师也借坡下驴,摇身一变成了人民的斗士,啧啧啧,真人杰。

但是这样真的好吗?

可以很负责任地说,在这种环境下,你们敬爱的郭大师,他的爆料已经面目全非,很难让人相信了。如果你们执迷不误地这样爱下去,郭大师会越来越假、越捧越高、越来越假……

夜读旧制度与大革命

旧时法国领主对农民的控制,与中国户籍对人的限制多少有些相似。生在哪儿便长在哪儿,不让轻易流动,人得“认命”,老老实实在领地(户籍地)上干一辈子。

在中国,自从户籍制度渐渐解绑之后,自由迁徙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可以用自己的努力来改变(制度造成的)“命运不公”了。尽管他们在有些地方还是不能同等地享有市民待遇,但是,随着人口的大量流动,社会显示出了颠覆往昔的巨大活力。

伴随着这个“精力充沛”的社会,各种乱象似乎也由此而来。被置于头条的“大城市病”可谓乱象之首。看上去,户籍制度松动后,大量的人口不可避免地涌向少数具有优势资源的城市,从而形成了“大城市病”。用中国人熟悉的阶段论来说,这似乎更像是某一阶段的一种自然现象——或者说,成就——而不是一种非要解决的“病”了。

既然这种“病”无可避免,人多了就会患病,那么是什么带来这么多人呢?人口自由流动!于是,有论调便将户籍制度的解冻当作罪魁,“人太多了”“没有这么些人就好了”,更显而易见的是为“收容遣返制度”招魂的论调,“把流民都遣送”。对这样的论调,驳斥其不正当性似乎都很多余。但是它们的出发点,到底还是要为“大城市病”找个病根出来的。那么,我们不妨探讨一下真正的病根在哪里。

“大城市病”这个命题最终是被官方定调的,将“大城市”和“病”连起来一读,似乎是个大城市就有病,顺理成章。然而,大城市就一定有“病”吗?现在走出国门的中国人多了,走遍了世界上同量级大城市的人也不少,这些大城市有“病”吗?和中国的大城市得的是一个“病”吗?

类似问题对比的文章不少,去知乎上搜一搜就有不少,你会发现,无论是雾霾、拥堵还是公共秩序混乱,都与城市管理的松懈有关,规则不彰甚至无人管辖。如此形成的现状是什么?迁徙的自由被解冻之后,相匹配的社会规则却迟迟未到。构建社会规则的整个管理机构,其水平的低下,仿佛一座纸糊的大坝,根本无法应对制度的泄洪,哪怕这“洪水”其实只是涓涓溪流而已。这就是中国“大城市病”的实质了。

如何改变这种管理水平低下的状况?这是否与顶层设计的利益导向有关?一个普适普惠的城市管理何时才能实现?大家可以自己掂量。

 

林语堂:遗老不能走

中华民国一个最大的不幸,便是前清遗老的失踪。我在满清王朝的遗迹里竭力搜寻这位遗老的稀世珍品。因为我相信,他是中国文化最优秀的成果之一。

清朝也许很腐败,是的,无以复加的腐败,但清政府里的那些骗子却装扮成道貌岸然的君子。这批遗老是数百年来文化、教育和传统的产物,纯然的遗老也许跟绝色的美女一样地难得。这是天性使然。我们过去在任何时期至少有大批优秀官吏,可现在我们仅有几个忠诚的党内同志。前清遗老是真正的正人君子。我们曾有一大批这样的人,他们值得保存。无论他的思想如何退化,他的存在总能令人高兴。他的生活习性不仅是给他自己,也是给那些贿赂过他的人的上等礼品。他的嗓音深沉、洪亮,他的举止稳重、平静,他的语言是一种艺术,他的品性融会了博学、温和、谦卑和高雅。

给遗老下定义也许跟给君子下定义一样,是毫无意义的事。他来到世上,是宇宙间不容置疑的事实。这事实在不断地作出定义又推翻定义。但你听见他谈话,你就能认出他是遗老,正如你根据头发分梳的方式就能识别君子一样。君子讲话的声调和讲话的姿态都含有打动女人心的魅力。李鸿章的美髯或袁世凯的眼神迷惑过多少洋人!这样的东西不复有了,该是何等可悲的事啊!

要知道一个人是不是真正的遗老,你只需听听他讲话。他当然讲的是官话。遗老讲话的节拍是一种艺术??一种为了自我消遣、花了半辈子时间才培养完善的艺术。这并不全是声调有问题,像牛津学者慢条斯理的语调,任何一个孩子三个月内也能学会。诚然,声调也起重要作用。我记得我听到过他那深沉、洪亮的声音,那带着北京口音的抑扬顿挫的韵律,其中还夹杂几段适时的、有节奏感的笑声。能再听到这样纯正的官话死也心甘!如果那些官僚也掠夺人民,那么他们的掠夺则是文质彬彬,谦谦有礼,整个过程使掠夺者和被掠夺者都感到温和文雅。现在情形不同了。我们现在的官吏只会饱食终日,无所用心,他们粗野如牛,笨拙似猪,厚颜无耻,荒淫无度。如果我们必须被掠夺,至少也要掠夺得我们愉快一些。但我们没有享受那种愉快掠夺的福气。这就是说为什么说遗老失踪是极大不幸的原因。

如果官话只讲究声调,那还够不上艺术的称号。和一切艺术一样,它还需要艺术家的智慧和精神作背景。在纯正的官话交谈中,一切都是和谐融洽的;言者的性格,室内的家具,亲切的气氛,说话的声调,纯正的口音,精炼的措辞,圆圆的丝记扇,官僚的胡髭,马褂??所有这些综合起来造成了和谐的艺术效果。讲官话的人不能穿西服,因为这样的风度与之不协调。再如不该擦鼻涕,而应该代之以咳嗽和吐痰,用最雅观的仪态咳嗽和吐痰。第二,便是留须,有时得拼搏半辈子才能把胡须蓄得威风凛凛。我认为在这方面只有于右任才合格。第三,心态要平衡,谈话要镇定,要讲究语调节奏,这些能体现一个人高贵庄重、泰然自若的气质。而养成庄重、泰然的气质需要饱满、愉快的精神,培养这种精神又需要学识、冷静、阅历和勇气。遗老可能会失宠,但决不会失去尊严。他的呻吟温文尔雅,他的喷嚏节奏明快。如果他跌倒在地,爬起来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扶正玳瑁眼镜??悠闲而准确地扶正。我们现代的官僚们好像会踢足球。踢足球是一种大失尊严的举动……有的甚至抽雪茄。可是抽雪茄的人怎么能讲官话呢?水烟筒才是合适的东西,我知道实际上官僚们都不想讲正经的官话了。他们讲的是广东??苏州??无锡的混合话。正好像……

最后,讲官话需要一套特别的语汇。这语汇一部分是职业上的,一部分是文学上的,至于职业术语,我们有些政府文书也能教给官僚们,因为文书懂这些。如果我们的官僚资质聪颖,他们学起来就很快。而且那些东西学起来也的确很有趣味。例如,你提起自己的儿子时,便称他为“犬子”,你提到人家的儿子时,便称“虎子”。又如,你自己的妻子是“拙荆”,而朋友的妻子是“令阃”。邀请某人来家作客,便说“大驾光临”。这些礼貌用语确能把人装扮成有教养的模样,而且也能提高人们的思想意识。

至于文学语言,我劝我们的官僚莫去尝试为好。这是需要受几十年寒窗苦读之罪的。这就是你稍有所收获时,你便知道纯正的官话之所以那样珍奇有趣的原因。不论你如何反对说官话的人,他一般情况下总还有着丰富的中国历史、文学和语言知识,他能背诵几篇文学散文和几首诗歌。真正地道的官话交谈也是文学语言的交谈。谈话者对伦理、政治问题谙熟于心。因为中国官僚不是法国型的朝臣。中国官僚是职业学者。他的谈吐也像学者。他有一套公用的政治哲学,还有一套私用的伦理哲学。他是朝臣和学者的混血儿。你可以同卓越的满清官僚谈论荀子、墨子、元杂剧、宋理学和明代瓷器。我们现代的官僚只能谈小麦出口,一又百分之二点五加仑的汽油能跑二十哩。

是的,封建官僚的时代过去了,说谎的艺术也衰败了。我们现在所有的不是李鸿章,而是哥伦比亚大学的毕业生。我们的将军给自己取名为“福祥”、“福麟”,他们的姨太太仍用当歌女时的原名,像“玉小姐”、“春小姐”之类。我们被这样一些人掠夺,实在是奇耻大辱。

仅有一次,我遇到一个装束、气质全是地道的前清官僚的人。他保养得很好。他手里拿着一本司马光的《资治通鉴》。他喜欢历史、诗词和书法。他用纯正的口音说着纯正的官话,字斟句酌,一看便知是个饱学之士。我听他谈??我高兴地听着??人民的穷困,官吏的荒淫,电影的害处,孔儒理学的重要性,以及建立好内政机构的必要性。他侃侃而谈,我不禁默默自语:“这是最后一个遗老,他具有前清官僚的博学、温和、谦卑和高雅。”他可能是个大官,他可能不忠诚,但中国还是有救的。